金枝玉叶

  • 阅读量:363
  • 作者: 余耕
  • 类型:小说
  • 标签: 现实 女性 爱情 奋斗 社会
  • 出版:2021-01-01
  • 定价:5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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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平装版59.8

图书简介

金枝的母亲是第一批上山下乡插队的知青,母亲生下妹妹玉叶后早产并死亡。母亲临终时,将妹妹玉叶托付给金枝。金枝含辛茹苦供养妹妹读书,并为照顾玉叶放弃了读大学的机会。玉叶不负众望考入北京师范大学,姐妹二人决定一起离开家乡,来到大城市北京,开启她们崭新的生活……

小说以姐妹两人的成长经历带出三代人的故事,展现了中国半个多世纪来的发展与变迁,客观地呈现了一幅现代文字版的《清明上河图》。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凡夫俗子,他们为理想,为情怀,为生存,为赎罪,也为活着,虽然存在的方式不同,却在人生舞台以不同的角度表现着真实的人性。《金枝玉叶》真实地反映出小人物在历史大变革中的彷徨、挣扎、奋斗和成功。


作者简介

余耕,祖籍青岛,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早年从事专业篮球训练,后转行新闻界,在北京做记者十余年。自不惑之年开始职业写作,先后创作长篇小说《德行》《当心你的狗》《古鼎》《如果没有明天》《耳房》,中短篇小说《魔伽吒》《笑苍山》《临摹》《寻亲记》《我是夏始之》《我是余未来》,等等。都市荒诞喜剧小说《如果没有明天》获第十七届百花文学奖,根据该小说改编的话剧《我是余欢水》在北京繁星戏剧村上演200余场,改编的超级网剧《我是余欢水》成为现象级短剧,引发社会广泛热议。

编辑推荐

这部作品是余耕多变风格之一种,用时用心用力在其过往作品中是极为少见的。余耕作品行走在通俗文学与纯文学之间,天马行空,无羁无绊。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金枝玉叶》更为接近现实主义纯文学的风格,是作者从心出发,有意给自己套上枷锁在跳舞,但有些与生俱来的天赋永远无法禁锢。流畅的文笔,曲折的故事,跌宕的命运,丰满的人物,尤其是酣畅淋漓的阅读快感,这些都还在,开卷即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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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摘

看见我娘和陈嘉树亲嘴的时候,我爹正在村广播室大喇叭里骂人。他先是骂邓小平是一只逮不到老鼠的猫,接着骂彭启德在自留地种洋柿子是地主习性不改,最后骂徐寡妇搞破鞋。

我爹每一回在大喇叭里骂徐寡妇的时候,徐寡妇也在大喇叭下面跳着脚骂我爹:“庄正德,你个龟孙子,脑瓜上顶个绿帽子,还有脸骂你老娘搞破鞋。我寡妇自由恋爱碍你屁事,你家老婆倒好,偷汉子偷到舍不得来大姨妈,你还美滋滋地每个月装一回大姨夫,都不知道陈嘉树吃你家血豆腐都快吃吐了,不信回家问问你那破鞋老婆,她肚子里怀的是谁的种……”

约莫着我爹从村广播室走过来的时候,徐寡妇赶紧弯下满是赘肉的水桶腰,在地上找到跳掉的鞋子,趿拉着蹿进家门。徐寡妇是那个年代难得一见的胖子,我仔细数过,她总共有三道下巴颏儿。全桃花坞的人都是瘦子,瘦得人脖子比狗脖子还细,突然冒出一个徐寡妇这样的胖子,不由得让全村人馋羡。凡是靠稀汤寡水度日的人家,一个个全都瘦得皮包骨。但凡是能吃到油水的人家,一个个全都面色红润。一个胖子的家里,是不是顿顿都能吃上肥肉炖豆角,只能靠桃花坞人的想象了。

我娘当时正挺着大肚子,怀着我妹妹,已经是九个月身孕。陈嘉树和我娘站在猪栏边上,他俩一边给大白猪喂泔水汤,一边使劲地亲嘴。人嘴和猪嘴发出来的声响很像,以至于很多年以后,我都不喜欢跟男人亲吻,亲吻会让我想起喝泔水汤的猪嘴。

陈嘉树和我娘一样,都是大城市来的知青,我娘从济南来的,陈嘉树从北京来的。我娘是村里来的第一批知青,也是那批知青里面最漂亮的女人。桃花坞的男人给我娘编派了一个外号,叫“歇会儿”。意思是只要我娘打田间地头一过,干农活的社员就会有人提议“歇会儿”。“歇会儿”不是真累了,是想看看我娘的俊俏。我娘眼睛很大,肤色很白,在桃花坞,她就像一笸箩黑面窝头里的白面饽饽。

和我娘一起来桃花坞插队的,还有另外五个女知青,据说都跟我爹睡过觉。我爹是桃花坞村的大队书记,跟他睡完了,女知青就能回城。我娘也想回济南,她跟我爹睡了一年,不仅没有回到济南,还怀了孕,生下了我。这些事儿,都是徐寡妇背着我爹跟我说的。每回说完我爹的坏话,徐寡妇都会往我衣兜里塞一把瓜子,叮嘱我不要告诉我爹。其实,我本来也没打算跟我爹说,一是我有瓜子吃,二是我不相信我爹会做那种不要脸的事儿。

我娘说,我出生那天的八月八日是个大日子,正赶上桃花坞的功臣母驴生第七胎骡子。功臣母驴白天露出生产迹象,却迟迟不见下崽儿,我爹作为村里第一把手,主动留下来,还把我大着肚子的娘叫到牲口圈里,一起守着等母驴下崽儿。

我娘埋怨我爹,说她肚子疼一天了,干吗还让她来牲口圈里遭罪。我爹说,不顾肚子里的亲娃儿,一心惦记着驴骡崽儿,这事儿往公社里汇报的时候好听,没准还能上报纸哩。

半夜时分,功臣母驴躁动起来,我娘也开始在草料垛子里打滚,慌得我爹赶紧跑进村里喊接生的四婶子。等我爹带着四婶子回来,我和驴骡各露出半拉头,正在吃紧的时候,上面来了个“十六条决定”从公社传达进了村,于是,我爹便扔下两个露半拉头的崽儿,敲锣打鼓满桃花坞宣传十六条最高指示去了。

我和驴骡平安落地,四婶子喜不拢嘴,说干脆管我叫驴对儿,起个贱名好养活。

我爹不同意,说自己是桃花坞的第一把手,他生的闺女便是金枝玉叶,所以就管我叫了金枝。

陈嘉树去年才到桃花坞插队,他个子很高,鼻梁骨也高,还爱讲笑话,村里的女人都喜欢听他说话。我娘也愿意听,听完了还会抿着嘴笑,笑完了就脸红。

看见我娘和陈嘉树亲嘴,我把“破鞋”两个字硬生生咽回肚子。我爹整天在大喇叭里念叨,发现“地富反坏右”分子搞分裂、搞破坏、搞投机倒把、搞破鞋,都要立即向他和组织汇报。听我爹说,桃花坞村没有搞分裂和搞破坏的人,但是搞投机倒把和搞破鞋的人不少。我爹还跟我娘说,他打眼一瞧,就知道谁要跟谁搞破鞋,而且一抓一个正着。

我爹这么好的眼神,愣是没有看出我娘和陈嘉树搞破鞋,真是个马虎爹。我怀着对我娘和陈嘉树的无比愤恨,一路小跑进了村广播室,眼泪汪汪地向我爹大声报告:“报告爹,我娘和陈嘉树在咱家猪圈里搞破鞋。”

我爹愣了愣,从墙根抄起一把镰刀,一把把我推开,冲出广播室。这一刻,我开始担心我娘,因为我不知道我爹要用镰刀砍陈嘉树,还是砍我娘。就算是不砍我娘,是不是也会拉着我娘游街?以往在召平镇上游街的时候,破鞋们不光脖子要挂上破鞋,全召平镇的妇女和孩子们还会把烂地瓜和烂菜叶子扔到破鞋的脸上。烂到一包水的地瓜砸到脸上会开花,能招来整条街开心的哄笑。我娘那么好看的脸,要是被一包水的烂地瓜砸开了花,就难看死了。想到这些,我从地上爬起来,跟着我爹往家跑。

除了耳朵不灵光的,桃花坞村的人都从大喇叭里听到了我娘和陈嘉树在我家猪圈里搞破鞋。村里人平日上工磨蹭,听到这事儿跑得比狗还快,放个屁的工夫就把我家门口堵死了。我爹拎着镰刀跑,一路上有人给他让道,生怕耽误他去砍人。我爹跑到家门口,民兵连长庄水生憋着一脸坏笑:“报告书记,陈嘉树往外冲了三回,都被我们堵回去了。”

我爹就像是电影里部队首长一样,拍拍庄水生的肩膀说:“堵得好!”

庄水生的嫂子是徐寡妇,抓徐寡妇搞破鞋的时候,庄水生跑得没有这么快,都是我爹跑在最前面,好几次徐寡妇是被我爹光溜溜地摁在炕上的。为这事,我爹在大喇叭里骂过庄水生,骂他是非不清,不敢大义灭亲。

庄水生挨骂后,有天晚上去我家,从两个破裤兜里掏出一堆子弹壳,说是县上武装部组织打靶时留下的,还说红铜比黄铜贵四毛钱,一块二一斤。

我爹把红铜子弹壳收进笸箩里,批评庄水生应该把子弹壳交公。

庄水生说把子弹壳交给村书记就等于交公,还说了感谢的话,感谢村书记帮他大义灭亲。庄水生走后,我爹对着我娘夸庄水生:“当过兵的人不一样,知道报恩。”

庄水生当过兵,他说自己当的是侦察兵,可我爹说他当的是炊事兵。庄水生的长相既不像侦察兵,也不像民兵连长,我总觉得他像电影里面的叛徒。我曾经一度担心我爹的安危,因为他身边有这么一个早晚要叛变革命的人。

堵在我家门口的村人主动让出道,我跟着我爹和庄水生走进去。

看见我爹拎着镰刀,我娘推了陈嘉树一把,让他赶紧翻墙走。

陈嘉树也看见了镰刀,他踩着猪栏爬上墙。我爹举起镰刀冲过去,却被我娘拦腰死死抱住,两个人一起摔进猪圈里,我爹正正地砸在我娘身上。陈嘉树上墙后,沿着墙又上了屋顶,翻过屋顶就看不见人了。

我爹躺在猪圈里,冲着庄水生大叫:“别愣在那儿装鸡巴,抓奸夫!”

庄水生一挥手,领着几个民兵蹿出门,剩下的妇女和孩子们笑眯眯地望着猪圈瞧热闹。

徐寡妇笑得最开心,她冲着猪圈说:“书记,你老婆挺个大肚子,陈嘉树都下得去嘴,这孩子该不会是陈嘉树的吧。”

我爹使劲挣脱我娘的手,站起身来,恨恨地踢了我娘肚子一脚。我娘浑身哆嗦着,左右翻滚两下,滚得浑身上下都是猪粪。我爹在大白猪身下找到镰刀,他瞅一眼门口和墙头上的村民,缓缓地举起镰刀。瞧热闹的妇女和孩子们或闭上眼,或瞪大眼。

我疯了一样扑进猪圈,抱着我爹大腿,求他不要砍我娘。

我爹的镰刀落下来,他没砍我娘,砍在大白猪屁股上。大白猪死命叫着,踩着我娘冲出猪圈,门口的妇女孩子们尖叫着躲闪开,大白猪留下一条血线,蹿得没了猪影。

说来奇怪,随着大白猪一声惨叫,一年半不见雨水的桃花坞下起了雨。桃花坞的土地跟桃花坞的人一样干渴,看热闹的人没有一个回家避雨,都在看我爹和我娘,还有我。

突然,徐寡妇叫起来:“书记,你老婆下面出血了。”

我娘身子下面的血水被雨水浇开,晕开一大片,看上去很吓人。我看着我爹,我爹看着我娘,我娘没睁眼,像是已经死了。

徐寡妇从墙头上跳下来,跑进猪圈,趴在我娘胸口上听了听,对我爹说:“还有气,没准是要早产。”我爹冲着人群叫一嗓子:“快去找四婶子。”徐寡妇说:“四婶子只会接生,你老婆这是早产大出血,得送镇上卫生院。”

我爹加上徐寡妇,还有看热闹的妇女们,七手八脚把我娘抬上一架平板车。我爹来不及去生产队套驴,他自己拉着平板车,急火火往村外走。我娘下面出的血,流到平板车上,又滴到路上。这样一来,出村的土路上留下两条血线,一条是大白猪的,一条是我娘的。两条血线一会儿汇合,一会儿分岔,最后被雨水合在一起。

平板车刚出村口,徐寡妇追上来,把一只脸盆扣在我娘头上,说是别让我娘呛了雨水。

我们的平板车走出去老远,我还听到徐寡妇在后面大声叫我:“金枝,别把俺家的脸盆弄丢了。”

雨下大了,往召平镇去的土路上满是水坑,脸盆颠掉地上好几回,我也给我娘的头上扣了好几回。我爹在前面拉车,我在后面推车,巴不得一步就赶到召平镇。这个时候,我真的害怕我娘死了,我娘会烙春饼、包粽子、包韭菜盒子。我爹除了抽烟、喝酒、骂人,什么都不会。我心里后悔得要死,觉得这些事儿都是我惹出来的,我不去广播室跟我爹报告,就不会冒出这些麻缠事了。我娘现在肯定恨死我了,全村人都能听见我跟我爹告状,我娘和陈嘉树肯定也听到了。平时,我没少挨我娘的笤帚疙瘩。以后,估计我娘得把笤帚疙瘩打开花。

“咣当”一声,脸盆又掉到路上。我捡起脸盆,要给我娘扣到头上的时候,看见我娘的脸色雪白,她忽然睁开了眼,努着劲儿对我说:“让我淋淋雨。”

我和我爹冒着雨,赶了十几里土路,把我娘送到召平镇卫生院时,天色已经擦黑。

我爹一进卫生院,就大呼小叫地找医生。

一个值班的男医生晃出来,约莫有四十岁的样子,穿着一件泛黄的白大褂儿,衣襟和袖口上都镶着油黑油黑的边儿。

男医生一张嘴,我就能闻到一股酒糟的臭味儿,他问我爹什么事。

我爹说我娘要早产,大出血,流了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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