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给孩子的诗》,兼谈什么是新诗

专栏作家: 安迪斯晨风 



现在的孩子们还读诗吗?不是印在语文课本里的那些需要归纳中心思想的诗,而是轻灵飘逸、自由自在的诗歌。更确切地说,孩子们还能欣赏海子、顾城、北岛们那些优美的新诗吗?

我们不妨先聊一下,到底什么叫“诗”——古诗大概率是不会被这么问题的,会被人质疑“是不是诗的”,一般都是新诗或者叫现代诗、白话诗。不过,其实我也不是很懂,即使我读过很多新诗,我也没办法给它一个精准的定义。

跟格律严谨、字数固定的古诗相比,新诗看起来要容易写得多。它既不需要懂得音韵节律,更不需要词义对仗,每句话可长可短、可咸可淡。新诗的主题也很自由,可以叙事,可以抒情,也可以说理,可以说是全无限制。怪不得有尖酸者说:“只要你有一个回车键,你也可以当诗人。”

实际上,确实有很多所谓的“新诗”,除了回车换行之外,真的跟平铺直述一句话没多少区别——比如著名的“梨花体”,比如几年前被微博群嘲的诗人乌青。这说明我们尽管不知道什么叫诗,但至少大多数人有一个模糊的感觉,知道这玩意儿不叫诗。


《一个人来到田纳西》(作者赵丽华)

毫无疑问

我做的馅饼

是全天下

最好吃的


我们再看另一首诗。


《月光》(节选,作者海子)

今夜美丽的月光你看多好!

照着月光

饮水和盐的马

和声音


无论你懂不懂诗,都会觉得这是好诗。同样是感叹句,同样是不押韵,为什么海子的诗就好,赵丽华的“诗”就被人嫌弃?你可能会回答我,因为海子的诗有“诗意”、“诗味”。那到底什么才是“诗意”,多少钱能买一斤?谁都说不出来。写到这里,我们不禁要问,到底“诗”有没有一种壁垒森严的“界限”,一旦超过了某条红线,就会被诗的王国驱逐出境?

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恐怕是没有的。仍以赵丽华的诗为例,她另外一首《月上西楼》,看起来也是简单的生活拼贴再加上换行键,但确确实实是有诗意和诗味的——即使它不见得是首好诗,但读者大概也没办法像直接否定《一个人来到田纳西》一样,认为它不算诗。但是,这首《月上西楼》和《一个人来到田纳西》的区别到底在哪里呢?我找不到,也说不出来。


《月上西楼》(作者赵丽华)

我坐在阳台上搅豆豉

白衣素手

整个阳台都是

酵发黄豆、鲜花椒、杏仁、花生米

和西瓜汁的味道

有仙女的味道

有月亮的味道


这就把我们逼进死胡同了,只要一位诗人坚持认为自己写的是诗,那么我们很难从概念上否定他。

我们可以说诗应该任想象力飞驰,但是没有想象力的也不能说不是诗;我们可以说诗应该有韵律美,但是韵律不美的也不能说不是诗;我们可以说诗应该用朦胧梦幻的意象,但是不朦胧不梦幻的也不能说不是诗;我们还可以说一首诗应该带给读者惊奇陌生感,但是这同样无法成为诗的本质界限;我们还可以说,诗应该有诗意或是诗味,但是到底有没有,谁也说不清楚。

毕竟散文有优美的也有很差的,小说有好看的也有难看的,总不能说一个人写的诗不好听、不好读,就给“开除诗籍”吧。甚至于,即使我们用最学院派的诗歌理论,也很难否定一首诗“真的是诗”。我当年就见过有诗歌评论家,给《一个人来到田纳西》写过一段很长的评论,告诉我们为什么它是好诗。

要知道,现代诗这种东西,本来就是突破界限、创新尝试的产物,甚至可以说。创造新的体裁,本身就是新诗的本质属性之一。说到这里我不得不再次cue一下北岛老师,他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写过一首世界上最短的诗,至今仍然保持着吉尼斯世界纪录:


《生活》(作者北岛)


这首诗如果是今天才写出来发在微博上,恐怕一定会引发一大片“草”来转发。能够用一个字极尽简洁地写清一个天大的题目,又极其优美炫酷,任何人都无法否认这是一首好诗,谁都无法否认北岛的诗才。但是它又极度惊世骇俗,跟我们熟悉的那些诗完全不一样——甚至比“梨花体”还要惊世骇俗得多。

说到这里就彻底进入了玄学的领域,一首诗到底是好诗还是坏诗,甚至算不算“诗”,应该如何判断呢?我只能说,一靠直觉,二靠体验。如果你读一首公认的好诗,却读不出哪里好,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你对诗的意境不敏感,二是你读过的诗太少。

如果你也想跟我一样尝试了解新诗,不妨读一下北岛主编的这本《给孩子的诗》,虽然书名是“给孩子”,但实际上这是一首囊括了外国经典和中国新诗精华的大合集,里面选的诗都是北岛认可的“好诗”。最特别的是,为了不给读者先入为主的印象,让每位读者的想象力飞驰,这本选集里面每一首诗都没有解读和诠释,一切都要靠自己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