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个书生，美姿颜，好音乐，出身名门。

假如不出意外的话，或许书生会成为优游贵公子，名扬两京。

奈何天下不太平。

那年书生还小，十来岁的少年，北面有恶臣废立天子把持朝政，本就摇摇欲坠的大汉帝国，被恶臣出手一推，顷刻间沉入深渊。

天下共讨之，只是书生还小，家里也不愿他随军出征。

那会儿有位北伐的将军搬家来了他所在的城市，夜深人静的时候，将军家的儿子就翻到墙头，想听听隔壁的悠悠琴声，是不是美人所奏。

到时候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沙场立功，回来迎娶这个姑娘，岂不是美滋滋。

然后少将军就看见了书生。

少将军无语。

这是个男人，而且是个很帅很有风度的男人。

这时书生也察觉到气氛不对，他抬头，正瞧见翻墙翻了一半的少将军。

书生也无语了。

少将军挠挠头，咧嘴一笑：“你好啊。”

书生也笑说：“你好。”

后来他们就熟起来，少将军意气风发，还是少年张扬的性子，常说以我二人才貌，天下间女子莫不倾心相许。

书生笑着说：“我是有才的，没见识你有什么才。”

少将军就瞪起眼睛来，他们从沙场用兵，谈到天下大势，又谈到江东的各路人马。

少将军喟然长叹说：“想当年西楚霸王携江东子弟纵横不败，令人神往，如今江东却只能坐视北方诸雄争锋，天下已乱，就这样随波浮沉，我心不甘。”

江南的风徐徐吹来，书生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被这年少的将军点燃了，微风水波，与他此时的心境格格不入。

书生霍然站起，他说：“伯符，我们结拜吧。”

少将军愣了一下，哈哈大笑着说好。

于是这两个与江东世家气质格格不入的少年开始走到一起。

那年少将军的父亲身死，少将军流落袁术麾下，他的年纪仍然不大，心里的火焰还熊熊燃烧。

少将军对袁术说：“我只带我爹的部下，去替你分忧解难，你看如何？”

遂得脱身。

只是如今的江东的确处处危机，凭少将军一人能否立足，还有待考量。

少将军的叔伯们劝他，问他真的考虑好了吗？

这时少将军刚刚写完一封信，他抬头笑起来说：“当然考虑好了，我又不是真的孤军作战。”

“我还有我的兄弟。”

书生带兵携粮，朗声笑着，来迎少将军回江东。

双璧纵横，无论是兵精粮足，还是根深蒂固，都挡不住他们的智计百出和勇冠三军。

那年少将军平定江东，亲自给书生安排鼓吹馆舍，逢人就说这是我总角之好，骨肉兄弟，没有他就没有我，再多的荣耀，他也配得上。

这就让很多老一辈的将军不服。

老将还经常找碴儿，书生一笑置之，也不回击，也不动怒，还是安排军务，还是步步为营。

以至于后来老将也会有军务要过问书生，书生不卑不亢，像对待所有人一样对他。

老将惭愧，出门就对人说：“与周公瑾交，不自觉如醉醇酒矣。”

那段时日里，少将军与书生最是风光，他们打下城池还娶了东南二乔。少将军挤眉弄眼对书生笑说：“二乔虽流离，能嫁给我二人，也是他们的福气。”

书生哈哈大笑，又想起小时会暗夜翻墙的少将军说：“你还真是一点没变。”

奈何少将军的激昂没变，自负和莽撞也同样没变。

少将军当然就是孙策，江东基业正蓬勃发展，他在游猎中被刺客重伤。

醒来时对镜自照，已然毁容。

孙策怒而摔镜，心绪久久不平。那些说好要平定天下的狂言，还有机会实现吗？

伤病难愈，江东的新霸王就此离世了。

当书生赶来奔丧的时候，四下汹汹，孙权年幼还无法震慑群臣，书生像青山般站在他的身前。

书生想，既然你死了，你的梦我会替你做完。

江东多是见风使舵的门阀，也多的是苟且的世家，曹军南来的时候，一片议和之声。

曹操写信说：“不如你们派人质来许都，朝廷会给你们封赏，免于战事，岂不两全其美？”

张昭声名在外，竟不能决。

还是孙权的母亲来找书生，让他开解内心不服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的孙权。

书生望着他说：“仲谋想如何？”

孙权说：“现在不是我想做什么，是那些人推着我，要我派人质出去。”

书生深吸口气说：“你哥哥纵横江东，筚路蓝缕，已定六郡，他拼了性命去做这些，就是为了最后给曹操送人质，从此看他的脸色？”

书生侃侃而谈：“即使北方一统，南下渡江也未必能胜我江东水军，更何况北方还有马超、韩遂，曹操敢来我都佩服他有胆量。”

“这还没完，曹军久战疲惫，又新纳荆州降卒，以疲惫之师，领狐疑之众，岂能同心协力？”

书生笑了笑说：“天冷了，马无草，人缺药，一旦有了疾病，曹军就要完了。”

“曹操不是来一统天下的，曹操是来送死的。”

书生目光灼灼，眼里都是与枭雄争锋的火。

这时的孙权也是射虎的少年，闻言拍案而起说：“孤明日就以剑斩案，敢言降曹者，杀！”

后来的事情，我们就都知道了，曹军的情况一如书生所料，那个乱世之中好像有格外多的预言家。再往下，是蒋干来当说客，黄盖自请诈降，赤壁一场大火，断送了曹操毕生的梦想。

追亡逐北，书生还要拿回南郡。

他的脑海中满是跳脱的孙伯符说：“我岂能坐守江东，眼睁睁看北地豪杰争雄？”

那一战书生中了箭，曹军欢欣鼓舞，以为有了反败为胜的机会，疯狂击鼓进军。

书生深吸口气，他还要起身，还要上马。

部将拉着他，说都督不可，都督要小心伤势啊。

书生挥挥手说：“这一战不能输，江东的气魄要一战一战打出来，随我走！”

受伤的书生再次出现在大营前，激励将士，一如许多年前的孙伯符。

书生还亲率精锐，杀入敌军，身后兵马擂鼓大进，曹军再次败退。

只是这次受的伤，也埋下了隐患。

当然也有其他的说法，我们未曾看到，只见书生夙兴夜寐，提出伐蜀的战略，这时刘备还未出手，他就要入川蜀，夺汉中，志在天下。

江东杏花烟雨，没人敢说书生的战略不对，却也没人与他同行。

那个愿与他一起征战的人，已经死去很久了。

这年，书生在独自准备西行进军的时候，终于伤病不支，倒在了他奋斗一生的江东。

书生当然是周瑜。

曲有误，周郎顾，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这些的背后，还有一个孤独而又疲惫的周公瑾，在举目再无同道的江东，鞠躬尽瘁。

终年，三十五岁。

参考文献：

《三国志》陈寿著，裴松之注，中华书局2006年版。